有一种情感成追忆
亚三爷是我的一位远房的长辈,为什么叫他“亚三爷”,我听老一辈的人说,是由于他为人处事很亚怪,不拘泥于形式,很潇洒。在那个年代里,哪怕就是中午没有米下锅,他照样是乐呵呵的。所以,在我们那个小村子里,假如提起他的书名,可能知道的人还少些,可假如提起“亚三爷”,那就真的是方圆几十里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我出生的时候,亚三爷已经将近四十岁了,到我懂事的时候,亚三爷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所以,我没有见过亚三爷年轻时风华正茂的形象,更多的关于他年轻时的映像,来源于父辈们的平日里的闲聊。因此,我是随着父辈们的闲聊走进亚三爷的世界的,在他的世界里,我领略到了一种来自心灵的震撼,随着时代的久远,这种心灵的震撼是愈来愈强烈。
亚三爷之所以出名,是有其原因的。
他年轻的时候,是我们村里出了名的美男子,虽说没有读过多少书,可在他的身上硬就能看到一个书生的样子,我们村庄的山山水水或许真的是偏爱他,亚三爷不仅皮肤白净,而且民间小调信手拈来,唱得是有板有眼,在那个精神生活特别匮乏的年代,他在田间地头那一歌喉,不知给多少人带来无穷的乐趣。
亚三爷在我们村里做的第一件很“亚怪”的事情是这样的。在他二十五岁的时候,他的家里给他物色了一门亲事,是他的一个姨妈的女儿,也就是表妹。按照他父母的说法,表兄表妹结婚,亲上加亲,一家人就更亲了。可亚三爷却说出了那个时代一句最惊天动地的话语:“***结婚,贻害后代啊?”说什么也不同意这门亲事。在那个年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什么是也得遵守的的。所以他的父母强行给他定下了婚期,并且在婚期邻近的时候,每一天都小心的看管着他。可是,他父母再多的努力也是白费,在新婚之夜的前一天,亚三爷竟然在他父母的眼皮底下逃走了。父母大哭一场以后,每一天都在盼看亚三爷的回来。看穿秋水,可就是不见亚三爷回家。亚三爷的姨妈也急了,就主动来找他的父母,要求把婚事退了。亚三爷的父母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了他姨妈的要求。亚三爷的临婚逃走,一时在村里议论得沸沸扬扬。说亚三爷家里出了一个不肖子孙,非得把父母气死才心安。
时间在一天天的过往,就在村子里的人们将亚三爷这件事逐渐淡忘出记忆的时候,二年之后,亚三爷竟然回来了,并且还带回来一个健壮漂亮的女人,女人的手里居然还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一时间,村里面又为亚三爷的这件事震动了,如是在茶余晚后,又成了村子里面人们的一个热议的话题。
亚三爷的回家,他的父母是喜出看外,喜极而泣。早已经是原谅了他那种大逆不道的背叛行径。村里的人只是听说他那健壮漂亮的媳妇是贵州人,也唱得一首好曲。据说,她就是被亚三爷英俊潇洒的外表和那嘹亮的歌喉所俘虏的。于是,他们在我的那个村子里成为了一个赞叹号。
接下来的日子,贵州来的媳妇安心的随着亚三爷挨锅挨灶的过日子,替亚三爷生儿育女,筹划家务,任劳任怨。于是亚三爷媳妇的美丽和贤惠一时在村里成为美谈。
亚三爷和媳妇回村以后,村里就多了一道风景线。每当夜幕降临,袅袅炊烟升起飘过田垄的时候,在亚三爷的小院里,就会飘出悠扬的二胡声,随着二胡的响起,亚三爷的媳妇就会唱起悠扬的民间小调,或明快,或情意绵绵,中间偶然夹杂着亚三爷浑厚的男中音,他们夫唱妇随的歌声在夜风中传的很远,唱得是晚回的农民忍不住坐下来,吸一口纸烟听一段小调。
那个年代,人们不仅物质生活贫穷,精神生活也同样的匮乏,可再苦的日子,在亚三爷的眼里,竟然是如此的有滋有味,于是村里面的人都笑说他们夫妻是“穷快活”。可笑说是笑说,更多的家庭还是特别的羡慕亚三爷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
关于亚三爷以上的“亚怪行为”,我是从父辈们口进耳来的。到我十来岁开始懂事的时候,亚三爷已经是快五十的人了,可他给我的印象依然是那么的乐观,依然是那么的有趣和潇洒。
我记得,有一年春节,大队组织大型的龙灯,狮子,蚌壳表演,来庆祝春节。在我的记忆里,那是规模最大的一次,也是最热闹,最隆重的一次。在安排好耍龙灯狮子的人选以后,耍蚌壳的人选成了大队支书头疼的题目。由于耍蚌壳的人选既要扮相靓丽,又要嗓子好。就在大队支书左右为难的时候,亚三爷找到了大队支书,毛遂自荐,要求由他们夫妇来担当此重任。大队支书也早就听说了亚三爷的大名,可亚三爷夫妇都已经是快五十岁的人了,能行吗?大队支书用狐疑的眼光看着他,亚三爷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我们能行,请你相信我们。”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由亚三爷扮演逗蚌壳的“三花子”,由他的媳妇扮演“蚌壳精”。在紧锣密鼓的预备后,亚三爷和他的媳妇终于登场了。第一场耍蚌壳定在大队部,大队支书要验收后才准走乡串户的下往表演。
亚三爷和他的媳妇虽说是年近半百,可化妆之后,还真的是扮相要多靓丽就有多亮丽。亚三爷拿着扇子,一个漂亮的亮相,然后就拿着纸扇在前面逗引着蚌壳,他的媳妇在蚌壳里踩着碎碎的脚步,欲说还羞。逗引蚌壳精一段时间后,他的媳妇从蚌壳里出来,随着二胡声,两口子翩翩起舞,边舞边唱,同时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丰富,夫妇两个眉目传情,心灵相通。我清楚的记得,那次在大队部的表演,他们夫妇唱的是花鼓戏《刘海砍樵》。他们夫妇的扮相和嗓音,震动全场,哪里看得出他们是年过半百的老人。
走乡串户表演的日子,耍蚌壳的队伍是最庞大的,在蚌壳的后面跟了一大队的观众,当然,其中也有我。人们是百看不厌,百听不厌,在过年的鞭炮声中,亚三爷夫妇可以连唱三十场而风采依旧,嗓音依旧,谁家的鞭炮放得越多,他就唱得越卖力。
元宵过后,所有的庆祝活动也就随之结束,可亚三爷的大名就红透了我们那里的半边天,更加的出名了。
后来,我随着年龄的增长,考上大学,参加工作,由于工作时间比较紧张的缘故,除了逢年过节,就很少回到那留下我童年不知多少乐趣,生我养我的村庄。今年我回家扫墓的时候,听到一个我很震动的消息,亚三爷居然往世了,据说是死于肝癌。我简直不敢相信我自己的耳朵,那么乐观潇洒,心态年轻的亚三爷居然往世了?我想,假如不是病魔缠身,凭亚三爷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活到九十九,应该也不成题目啊?
逝者已逝,亚三爷,你在那个远远的国度里依然快乐,依然潇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