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离
1
熟悉渐离的时候,尹良八岁。
渐离是市京剧团的演员,唱须生,台上演出些帝王将相的人物,连带着生活中,都有了几分持重儒雅的高华气味,渐离的情感,就像那些古老拖沓的戏文一般细腻悠长。
尹良是渐离收养的孩子。
那一年渐离三十六岁,正是男人最成熟饱满的年纪,剧团响应“送戏下乡”的号召,组织到四川的一些小乡县演出,沿途露天搭台,无奈看客平淡,往往一个地方演不了一两场就草草结束,国营的大剧团倒生出了几分草台班子的悲凉,演职员们也因此懈怠下来,演出时皆不肯卖力,只有主角渐离,一招一式都规行矩步,一点也不含糊。
尹良的家乡在理塘,海拔四千多的县城,可以看到大团的白云和湛蓝的天空,逢到晴日,还能远眺终年积雪的山脉,大街上,多是面容黝黑性情沉默的躲民,穿着各式的素面躲袍,躬身转经,路两边是各色的民族用品商店,打银饰的妇女坐在火炉旁,神情空洞地观看老旧电视里陌生的世界。
尹良是她家那条街巷中唯一能识汉字的人,她的父亲在县城一家学校里教书,母亲是汉族人,听说是从远远的东部沿海嫁过来,在这个高原的县城里,完成了自己从旧式古书中读到的相夫教子的梦想,她的皮肤已经被灼烈的阳光晒得红晕光亮,和当地的躲民没有什么分别。
渐离的剧团来到理塘时,尹良的父亲刚刚过世,偏远的民族地区,医疗卫生行业远远落后,理塘寺来的喇嘛在念经,尹良听得似懂非懂,她有些迷茫,不知道这些***能带给父亲什么,她甚至觉得,这些事情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父亲早就往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们所摆布的,只是一具肉体而已。
与此同时,渐离的剧团在城尾筑起了临时戏台,台面刚刚搭好,几个小学员在忙前忙后地处理灯光设备,渐离在舞台上比划当日要演的戏,一来试验舞台的坚固,二来熟悉戏文,正在背戏确当口,眼角余光撇到台下一角的尹良,小小的身子裹在不很合身的宽大丧服中,红红熟熟的小脸上也不知是从哪里抹来的泥,显得脏脏的,再细细打量,眼光对上那一对黝黑的眼珠,渐离心里一凛,这般的漠然和沉寂,仿佛一潭幽深的池子要吸引人沉沦进往,又哪里像是一个小孩的眼神。
那一日,尹良是渐离唯一的观众,她只是静静坐在泥地的一角,寂然看着,也不拍手,也不叫好,表情单一地仿佛没在看一般,等戏散了,尹良径直走回家,对母亲说,我知道你一直想回家乡,我已经找到往的地方,你可以放心走了。
第二日父亲下葬,母亲在当天就随过路的探险车队离开,什么都没有带,什么话都没留下,本就是沉默哑忍的女子,谁也不知道她为何而来,又为何而往,她就像刮过这个高原小城的一阵风,终极不留任何痕迹。
尹良找到渐离的时候渐离正在装箱,大量的衣帽盔头和演出道具,尹良说,带我走。
渐离沉默,手上的动作却丝尽不停,肌肉略微发达的臂膀收拾起东西分外轻快麻利,是多年出外演出养成的习惯,尽不泄滞。
把最后一只箱子扛上车,渐离转身,尹良看不到他的表情,渐离说,想跟我走,就走吧。
2
渐离带尹良回到市里,腾出一间屋子给她,一个多月后,理塘寄来尹良的学籍档案,渐离便送她往了市里最好的小学。
八岁,对于一个女孩来说,还不是可以独立自主的年纪,固然尹良较同龄人显得成熟,但渐离终究不放心。
剧团的演出很忙,且多是白天排练夜晚登台,尽管如此,渐离还是会抽出空来接送尹良上学,小学下课早,渐离多是在有限的晚饭时间从学校接出尹良,没有时间送她回家,便把她带在身边,往剧团赶晚上的演出。
一般是渐离在台上唱做念舞,尹良在侧幕伫立等待,于是那些咿咿呀呀的戏文,渐渐沉淀成尹良年少时最美好的回忆,渐离只当她孩子心性,好奇台上五光十色,却不料多年的聆听,已让尹良对这些旋律谙习于心,她喜欢看,又不仅是看,渐离的声音,分明已经把悠悠的历史故事埋进了她心底。
如此这般的岁月,一过就是七年。
饱满的世俗生活总是让人不知时日久长,当渐离在尹良的陪同下吹灭他四十三岁烛炬时,才意识到尹良已经是个十五岁的大姑娘了。
十五岁的尹良,早已褪往了幼年高原小城中的黝黑肤色,并不十分白净,蜜色的脸颊透出野蛮健康的味道,仿佛能散出光来,没经过仔细打理的长发在脑后松挽成髻,并不优裕的生活让她的身形有些瘦小,身上穿的,常年是棉布衬衫加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这样简单的搭配穿在尹良身上,不觉破陋,反有些清新雅致的味道。
渐离依旧单身,这些年的认真踏实,使他在戏曲界获得了不小的名气,成为市里的头牌须生,甚至在全国,都隐隐有了名气。
剧团的人多把尹良当渐离的女儿看待,虽有厚道大方的同事守看照应,也难免有些不好听的风言风语,戏班子自古就是风月场是非场,渐离只一味不理会这些,抚养尹良一如往常。
此时尹良已上高中,成绩很好,固然不是最拔尖的学生,却总能排在前几名,尽管如此,教过尹良的老师却没有一个喜欢她,一致的评语,都说她桀骜而叛逆,不服管教我行我素,这样的学生,哪怕成绩再好,也不受老师待见,更何况尹良年纪虽小,竟已透出几分成熟女子的美艳,青春夺人的面孔混合了躲民的野性和戏班里浸出的媚意,在平常校园里总显得有些格格不进。
家长也请过多次,渐离却仿佛红尘外人一样淡然,将已然较为可观的演出收进包出一些给老师,说只要尹良随性而活,平安喜乐,不求其他,请老师多包容少干涉。往了几次,老师也都觉得无趣,将尹良的座位换到最后一排,索性不管。
尹良渐渐厌倦无趣的晚自修,于是总会趁晚自修开始前的间隙溜出学校,往剧院看渐离的戏,有时候看完了自己回家,有时候等渐离一起,渐离也未几问,由着尹良兴奋。
四十三岁的渐离,台上的风采已愈发娴熟沉稳,尹良已能看懂他所有的戏本子,甚至已能随着小声哼唱其中一些段落。
十五岁的她,渐渐把看故事的习惯变成了看人物,诸葛亮的狡黠,伍子胥的急躁,祢衡的狂妄,杨四郎的懦弱……戏中男人分明缺点丛生,经渐离一演,在尹良眼中就变了样,狡黠是足智多谋,急躁是血气方刚,狂妄是孤标傲世,懦弱是忍辱负重……总之,那些历史上各色各样的男子,在尹良看来,都是渐离,又都不是渐离,她爱极这种变幻莫测的疏离感。
3
有时候尹良随着渐离参加剧团的宴会,不明所以的人总会过来拍拍尹良的脑袋,含笑跟渐离招呼,这是您的女儿吧,都这么大了,真是漂亮,您以后培养培养,怕不是个头牌的青衣花旦!
渐离总是温润一笑,说她是念书的苗子,我要送她上大学。
这时候尹良总是沉默,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涛。
她不是看不出渐离的魅力,这些年,总有些女人或露骨或蕴藉地暗示过渐离,其中,有团里的青衣花旦演员,也有自恃有些姿色的戏迷票友,愈甚者,还有些挥金如土的豪门女眷,不知道为什么,尹良对这些女人讨厌到骨子里。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爱得浓郁,恨得浓郁,多年的城市生活给予她的不是圆滑世故,那些人那些事,竟像磨刀石一般,把她身上原本就锐利的棱角磨成更加锐利。
尹良在学校里也不是没有男生倾慕,相反,她身边一直不乏追求者,她姣好的容貌,飞扬的气质,最是吸引那些年少叛逆的男生。
可尹良一直不为所动,她心底的柔情本就未几,又自年少时起满满盛放了渐离的身影,那些男孩,幼稚地近乎拙劣,即使有一两个称得上优秀,那般不经世事的性子,又怎能和她的渐离相比。
尹良一直以为,她和渐离相依为命的生活是佛陀给她最大的恩赐,哪怕这个世界荒凉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也不觉得孤寂,只要渐离在,整个世界就在。
于是她是那么理所当然地厌恶着那些纠缠渐离的女人,尤其是剧团的青衣演员秋蝉,别的女人,纠缠一阵也就罢了,偏她长年累月坚持,无时无刻不对渐离表达着她的关心和温柔。
每次秋蝉拎东西上门,尹良便会拦在门口,像一头领地受到侵犯的幼兽一般尽不留情面,房里的渐离听到声音出来,看着秋蝉期待的眼神,总是抱歉地笑笑,温言相劝她离往。
秋蝉开始的时候对尹良并不坏,甚至总会买些她喜欢的东西试图讨她欢心,因她知道渐离最疼尹良,得到尹良的好感无异于成功了一半,无奈这小妮子软硬不吃,一味把她往外赶,本以为渐离出于礼貌也要训斥两句,不料他对这丫头竟宠溺到毫无原则。
终有一次,在和尹良的拉扯中扭伤了手,秋蝉忍无可忍,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捉住尹良扯到门外,阴郁郁的口气在她耳边说,你不要以为渐离属于你一个人,他当你爹都还有多的,你还要误他几年?一个小野丫头,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人敢要,倒不如出往多勾引几个男人,死了也有人来送终!
尹良倒抽口冷气,不敢想象这竟是平日台上台下都雍容温婉的秋蝉姨,秋蝉的戏她不是没看过,她是渐离的剧团里最有名的青衣,那张柔媚的脸孔,扮起历史上任何一个尽代佳人都尽不逊色,在她懂事之前,甚至一度很喜欢看她和渐离唱生旦戏,觉得两人站在一块,是说不出的好看,那时候她心里总会隐约有一些不舒服,直到后来,她才明白那种感觉的真正含义。
以尹良的直性子,怎么会明白人心的深沉算计,秋蝉趁她愣神确当口,忽然诡谲一笑,牙一咬便向后面的楼梯栽过往,尹良呆了一般,就这么看着她滚下十几级的台阶,重重摔到地上,发出尖锐凄婉的求救声。
屋内的渐离闻声出来,深深看了尹良一眼,这一眼,有浓浓的震动和猜疑,他没说话,跑下台阶,打横抱起秋蝉,向四周那家医院跑往。
跑出两步后渐离终究是回头看了一眼,只是尹良已经没影了。
4
打那以后渐离再也没有了尹良的消息,不知是愧疚还是真的在照顾秋蝉的时候衍生了情感,渐离终于和秋蝉结了婚,那一年,渐离四十七岁。
他们结婚那天很热闹,无论行里行外都说是英雄配美人,戏里戏外姻缘美满,婚礼由剧团一手操办,俗气而盛大。
婚后秋蝉逐渐淡出了舞台,一如所有温柔体贴贤惠持家的妻子,把渐离的事业和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渐离待秋蝉也好,从不说一句重话,商商量量地过日子,逢到秋蝉生日,还会请上宾客朋友为她庆贺,在外人眼里,他们是一对所有人看了都会生出艳羡之情的恩爱夫妻。
秋蝉觉得世界上再没有比她更幸福的女人了,那个女孩带来的阴霾,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似乎也被时间的海绵吸干抹净,她似乎再也不是渐离和她之间的障碍,不仅她几乎遗忘了那女孩的样子容貌,就连渐离,也没有流露出丝毫想念她的样子。
秋蝉唯一的遗憾,就是他们一直没有孩子。
5
渐离和秋蝉结婚六周年纪念日那天,分明只是9月的天气,却已生出些许冷意。一早秋蝉就往菜市场买菜,按理,晚上渐离会早些回家吃饭,并给她带回礼物。
她把菜买回家,洗好,做好,一大桌子,都是渐离喜欢的口味。
等待许久,渐离依旧没有回来,她有些不耐,这时候电话响起,是渐离的声音,说是今天剧团考评新进团的演员,一时走不开,让她不用等他吃饭了。
挂上电话,秋蝉有些失落,有不安在心头隐隐升起,她忽然想出门走走,于是套上件风衣,锁好门,向大街上走往。
与此同时,渐离正坐在剧院的评委席上,他已有些倦了,却还保持着高度的留意力,严格地给每一个青年演员做出评判。
单子上显示这是最后一个了,剧目是《文昭关》,须生戏,演员很年轻,二十五岁,是个女孩子。
渐离很佩服那些能把须生戏演好的女人,他有时候觉得,那些能演好男人的女人,必然是女人中的尽品,她们对男人的感知和把握,甚至超过了男人自己对自己的了解。
台上,琴声已开始响起,扮好的伍子胥从幕后出来,举手投足俱是英雄末路的萧肃气味,开口唱念,嗓音清澈醇厚。
是个扮相和嗓音条件都好的苗子呢,渐离这样想着,只是为何,给人的感觉竟熟悉至此。
渐离抬头,目光正对上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珠,是了,是了,只要一眼,渐离便可认定,是她回来了!
他心底狂澜汹涌,沉寂了多年的心几乎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感觉,近十年,他一直以为这个女孩已然尘封在他心底最柔软的那个角落,他尽口不提,不是遗忘,而是碰不得伤不得,哪怕轻轻触动都会流血受伤,可如今,她竟这般赫然地出现在他眼前,几乎把他所有的伪装一瞬撕开,他的心生疼。
她还在唱,是了,这是他亲口教授的“十三一”唱法,古老得几乎尽响,他从前辈的录音里找到,练习了唱出来,还是个小丫头的她,偷偷学会了旋律,细节上有所欠缺,他宠溺地给她纠正,那时只是随口教学玩笑,不料她竟真的进了行,唱了戏,踏上皂底,挽起青丝,洗尽红妆,学着他的样子容貌,扮起了须眉男子。
三四十分钟的戏,渐离竟似呆了一般,几乎没听进她在唱什么,只是沉醉在她那双深沉妖异的眼珠里,那是他的尹良,他的丫头!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待渐离缓过神来,戏已经散场了,参评的年轻演员们各自领取评判表,三三两两散往,独剩下一张在渐离手上,渐离拿起来细细地看,上面写的名字,是鉴璃,尹鉴璃。
他风一般冲到化妆间。
6
她尚未走,是最后一个戏,浓浓的油彩方才卸下,露出本来的蜜色肌肤,二十五岁的她,像一朵怒放的玫瑰,再不复小女孩的青涩,多年独自生活,已把她磨砺得成熟而坚韧。
她似不急,一人闲坐在镜前,呆呆地看着镜中,那般俊秀的面孔,分不清是自己,是戏中人,亦或,是心上人。
直到她看到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出现在镜中,方从自己的模糊中摆脱,她转身,嘴动了动,尚未开口,泪水早已涌出。
渐离心头撼动,抢上前来,一把将她紧搂进怀,细致的吻密密落在她的鬓角发梢,又辗转至她的眉,她的眼,她精致的鼻梁,细腻的面颊,最后摸索般地覆住她温软的双唇,尹良心中又是惊羞,又是欢喜,身子挣扎了几下便软下来,任他这般厮缠折磨,渐离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唇齿间似不满足于轻抚浅啜,竟趁她摆脱来呼吸确当口,将舌伸进她湿润甜蜜的口中,触碰到她,二人皆是一震,尹良本能地躲闪,只是,她愈躲闪他便愈深进,纠缠之间,尹良轻叹一声,放弃了抵抗,任由自己沉沦在这般恼人又醉人的欲看中。
尹良从未想过,一向温顺哑忍的渐离,竟也有这般狂野的时候,那一吻,似是要将她所有的精神都索取殆尽,那一吻持续了足有五分钟,或许是十分钟,或许更久,等渐离终于依依不舍地离开她的唇,尹良早已气喘吁吁,二人眼里都含着泪,又都噙着笑,看着对方,竟不知从何说起。
终是渐离先开了口,他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尹良轻笑,神情一如当年那般飞扬,渐离,你一直是爱我的不是吗,哪怕你一直不敢承认,哪怕你已经结婚一百次。
渐离说,你回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尹良说,别指看我能有秋蝉师娘贤惠,当年要不是我,怕还成不了你们的好姻缘。
渐离皱眉,怎么叫师娘了?赌气不是这样赌法,哪怕你手重推伤了她,我也可以不计较,如今我才知道自己所爱一直是你,我要和秋蝉说清楚。
尹良面色一变,嘲笑一声说,渐离,原来到今天,你还不相信我。
她取了自己的外套,头也不回地向外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说,我回来,是生计所迫,却不是为你,对外都说是你教成了我,以后我就叫你老师,你也永远只是我的老师。
渐离追出往,迎面撞上一个人,他抬头,是秋蝉。
秋蝉没有眼泪,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她说,渐离,我真的已经很累很累,不想再耗下往了,我用了这么多年才想明白,不是我的,终究不是我的,可笑的是,我还是那样爱你,她终究是回来了,渐离,我们离婚吧。
7
秋蝉从剧团辞了职,终不知往了哪里。
尹良唱了两年,被更大的剧团看中,挑了过往,着意栽培。
又过往了很多年。
戏里唱道是,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两鬓斑。
渐离终究没有红起来,评论家都说,明明是成角儿的材料,竟似过不了瓶颈期一般,怎么都没有了后劲。
戏迷们津津乐道的,还是传说中渐离教出来的小弟子,尹良。年纪轻轻的女娃娃,竟比男孩子还会演须生戏,尹良得了很多奖,也红了很多年,她的戏,看了的人都说,有股子直指人心的沧桑味道。
退休后的渐离,偶然也会看看戏曲界的新闻,有时候看到尹良的照片,已然完完全全是个成熟女人的样子容貌了,只是那一头爽利的短发,多了倔强,少了妩媚,冠冕的笑脸里多了沧桑,少了纯真。
渐离放下报纸,闭上眼,忆起那个夏秋之交的傍晚,她的评测表上,写着尹鉴璃,于是他又忆起,尹良的某次访谈,主持人问为何要遮掩红妆演绎须眉,尹良回答说爱一个人至深,已不满足于站在他身边,而更愿意用他的方式来生活。说到这里她一笑,不忘加上一句,我爱艺术,我演过的所有男子,皆是我之至爱,他近在咫尺又远不可及,无法陪伴他,就成为他也好。
渐离想,她终究是以尹良的名字红起来,或者说,她终究找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