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恶之华:不贞的女人,荒谬的男人
加缪固然不是一个忠诚的男人,但他很有理由,将这种过错,回咎于他曾经的妻子,由于她首先是个放荡的女人。原来,加缪的妻子西莫娜,曾是阿尔及尔城里追求者最多的姑娘。但是,由于她很早就有痛经的疾患,当她还是个少女的时候,就开始注射吗啡,并因而依靠成瘾。为了获得所需要的毒品,她经常不惜色相,往勾引年轻的医生,行为极其放荡不堪。
加缪曾在美丽妻子的枕边,放过这样的字条。我将牵着女孩的小手,让她坐在我的身边,坐下后,静静地看着我。随着她的眼神,我们将慢慢驶进陌生的大海,驶进辛巴达经过的大海。但是,最后他只留下这样的感叹,我们唯一的爱好,就是对生活作证。山茶花压垮我们的桌子,提醒我们,梦中的春天,与恐惧的死亡是相当的。我是谁,我是相信这一切的人吗?
他曾天真地以为,结婚之后能治愈她的隐患,但她却冥顽不改。而且,她的衣饰、行为也都非常荒诞,被加缪的朋友说成是,从《恶之华》中走出来的女人。加缪曾极力忍受,但却也无法消除,对于妻子的厌恶,导致两人的关系恶化,以致无法挽回。也许是为了报复妻子,带给他的精神创伤,他曾拒尽与任何女性,保持持久专一的关系,几乎成了专门勾引女性的唐璜。
由于女人,也让加缪和萨特成了彻底的冤家。他们不仅在思想上,而且在实际生活中,都成了彼此的天敌。有一次,萨特和加缪同时爱上了别人的妻子,一个叫玛利亚的女人。不过,加缪在这场情事中,明显占了上风,加缪曾由于不肯离开妻子,而与之分手。但三年之后,她又和加缪重回于好。他们的恋情,一直持续到加缪的忽然离世。而萨特对于女人,比加缪更不当一回事。
很难说,妻子西莫娜曾给加缪的创作,产生了什么后果。而他的稿费,往往填了妻子吸毒的欲壑;但作为一个名流,在当时或后来的作品中,他都竭力避免往塑造,任何与妻子相似的人物。即使他一再承受着,失败婚姻带来的伤痛和孤独,成了一头有非凡勇气和傲慢灵魂的斗牛。只是,到了很久以后,他才找到一个具有灵魂,能与之***、交流、散步的女人。
可以看出,加缪作为哲学家,对于女人比尼采或者叔本华,有着更多的悲悯,而不是痛恨。不贞的妻子,对于他,与其说是报复的对象,还不如说是心底不能痊愈的隐痛。加缪写过小说《不贞的妻子》,他笔下的不贞女人雅妮娜,是一个对25年同床异梦的婚姻,早已失看甚至尽看的女人。她的丈夫马赛尔是个地隧道道的商人,金钱才是他真正的热情所在。
只有在生意做成的时候,马赛尔才肯叫她亲爱的;他们曾住在海边,但由于丈夫不太喜欢身体的劳累,便很快不再带她往海边散步;却执意要她一同前往高原,由于那里有他的利益所在。固然她害怕语言不通、呼吸困难,但他还是那么固执,而她只能顺从,由于拒尽他需要更多的精力;丈夫甚至不许她喝水,哪怕她并不喜欢饮酒。这一切,她只能服从他,并依靠他。
在这里,女人的不贞包含的是,一种希求改变现状的反抗意味,固然这种反抗一直是隐性的。她只知道他需要她,她也安于这种需要,并昼夜赖此为生。固然她的内心里,极度渴看过一无所有,却不仰承任何人的鼻息,贫穷然而自由的生活,却始终没有勇气摆脱这无爱的婚姻,仅仅由于恐惧孤独无聊的人生。正如西西弗那样,永远在希看与尽看中苦苦挣扎。
在阴郁的旅途中,面对那些英俊的军人,她连连哆嗦着。但是,她以为他们必会露齿一笑,或打个招呼,哪知他们不屑一顾地走过。很显然,她所希看的微笑与招呼都没有,得到的只是视而不见。她总是在等待,却没有勇气往主动搭讪。或许她的不忠,只是给自己换了一种注视自己的对象。她得到暂时解脱的新鲜感,却仍然无法安闲地往感受自己的身体。
她只有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天际。在远方,更往南行的地方,在天与地连成纯净的直线之处,她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期待她,那是她迄今不曾留意,却正是所需要的东西。发现了迄今不曾留意的东西,正是她的反抗初步奏效,她已经开始有改变被注视的趋势了。她看到远方的土地,土地上的帐篷,突破自身已有的边界,全然不顾及身边的丈夫。
她的彻底不忠,则是完全抛弃了丈夫,一个人在夜晚溜出旅馆,来到旷野和孤寂之中。看着万千星斗,不再置身于黑暗之中,不再成为丈夫所依靠的一个物。真正地在旷野中进行了反思,获得了一种内心的平静。她得以在这一时间,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中,独立地反观自己的内心,成为了为自己的存在。这种状态固然是暂时的,但却是一次完整的反抗。
小说写道,雅尼娜回回了最隐秘的思绪,她更进一步地向夜色敞开隐秘,阔别了残酷与伤害,她停止了多年来漫无目的的逃避,她仿佛寻找到了自己的回宿,躯体内精力的复回,她不再哆嗦了,内心获得了一片平静。夜色阑珊的露水,缓缓浸湿了雅尼娜,沉没了冷气,并从她内心最隐秘处升华,化作无尽的波纹,直至她的口中。她口里正发出喃喃的呻吟。
但是,紧接着,她头顶的整个天空伸展开来,覆盖了冰冷的大地,雅尼娜又回到马赛尔身边。鲁迅曾对于出走后的女人,发出娜拉走后怎么办的疑问,确实,对于失贞或者不忠的女人,都将面临同样的题目。人们都知道,只有在一盆墨水中,才能注视蜕化成苍白光点的太阳。而生活在布尔乔亚中的雅妮娜,只有在阿拉伯荒漠的对比下,才能感到自己内心的需要。
雅妮娜的不贞,就是脱离丈夫马赛尔的价值视野,往体验了一种贫穷而自由的人生快感,不禁喜极而泣,但面对麻痹的丈夫的盘问,她却只有掩饰,没有流露丝毫心迹,更没有改变现状之举,依然维持着这种令人窒闷的婚姻。没什么,小说的最后,雅妮娜流着泪对着丈夫,喃喃道,亲爱的,没什么。重生后的她,如何面对现实的生活,这是我们不得而知的。
也许,雅妮娜的不贞,也是加缪心底对生活的不贞,他的内心始终住着一个不忠的女人。加缪自己曾说过,人们厌倦了日常的生活,只有在疾病中,才能找到躲身之地,以拯救仅存的灵魂。疾病对于穷人来说,等同于一次豪华旅行,住院相当于过上宫殿的生活。而他自己的生活,也总是想摆脱物欲,以及那些粗俗的幸福。过着一种简陋的,甚至凄凉的生活。
加缪以自己的视角,往理解女人的不贞。正如他指出的,一个用非理性解释的世界,还是一个熟悉的世界;但是,在忽然被剥夺了幻觉和光明的世界,人就会感到自己是个局外人。面对荒诞的人生,人该如何生活呢?也许我们都只能以不贞的态度,往观察和处置现实的题目。在这一点上,我觉得,加缪塑造的雅妮娜,和他曾经的妻子西莫娜,已经融为一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