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忽已晚
孩子刚回北京上课的晚上,我正陷在纷乱的家务中。电话响起,多少年未见的姐姐,曾经是我少年的伙伴,那个声音清楚的传来,穿过了岁月,带来久违的欢喜。
有的人即使小半生不曾相遇,只需一个电话,所有的间隔构筑的壁垒就会全部崩塌,仿佛一霎那,把你拉回那曾经相伴的青葱岁月。曾经有一本书之名——《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那一刻,不停地在唇齿间念读,是呀,相遇、重逢、相见……为这久别的重逢,等得太久了,真的太久了……
年少的时候我们是很好的玩伴,她是妈妈的干女儿,只由于长相酷似母亲年轻时的美丽,全家一起出门,总有人说:“这一家四口真好,大女儿像妈妈,小女儿像爸爸。”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如此神奇,原本毫无血缘关系的相似,竟生出亲人般的感情,却是贴心贴肺的热意。于是从那时,我唤她姐姐。
那个时候,我还是青涩的少年,十几岁的光景,不会打扮,不懂得什么是美,更没有什么气韵和风情。而她在我眼里,已是成年女子恰三春好光景,是极美的人儿,美的不似人间,《诗经》有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一定就是她那样的女子,她的灿烂,常带来惊梦的感觉。
由于姐姐从小练舞蹈,盈盈如秋水浮动的步态,走在街上,那些回头的目光啊,如芒在背的清楚,我说:“都是看你呢姐姐。”她就说:“怎么会?我哪有你美----”这样的对话常在我俩之间,原来以为女子间会妒忌、挑剔和计较,我们却从未经历。女人气量小起来针尖点儿大,大气起来却是男人所不及。她是那种自小就谦卑内敛的女子,从不会张扬。我们之间只有欣赏,尽无比较。
回忆如昨,初遇时的乍然、相识后的相惜、相知后的懂得。一起走过,留下多少幸福记忆。我不敢轻易说“懂得”,由于世间的懂得不是言语之力所能担待得起的。真正的懂得,是心灵深处的认可和知遇;是无需多言,只需一对视就会深刻体会的默契。而我知道,我和她之间,始终都有。所有的好,都不必挂嘴上,全躲在心里。所有的情,有时也是说不出来的,亦装在心里。
这么多年,我们俩都经历了婚姻的离合,在曾经少年的我的眼里:姐姐的婚姻,曾经视为神仙眷侣一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璧人。也早就走到了尽头。所有的爱,都成了往事。原来婚姻都不过是一袭华美的袍子,真正知道它是否合身、是否保热的只有自己,而不是活在别人眼里。
我们在寻找爱的道路上走得跌跌撞撞,直到最后才明白,最好的爱不过是彼此为伴,寻找的结果是要先学会爱自己,想靠别人来填补心灵的空洞是不可能的。人在世上是需要有一个伴的。有人在生活上疼你,终回比没有好。至于精神上的幸福,这只能靠你自己,永远如此。实在只要身边有爱,无论往前走多远,走到多老,还害怕什么呢?
现在,她已经是个居家的女子,不工作,只天天上菜场采买,做一家人的饭,和那个相守的男人,一起平静的生活。而我,依然纷乱和忙碌,工作是繁琐的,家务是复杂的,生活像是一团理不清的麻,却也活的甘愿和满足。我们的那段青春,就像戏曲里的折子戏,最美最出色的浓缩,唱完了也就完了,满场的好也是过往了。就像看了整出戏之后,才觉得,原来,那漫长、平淡、甚至有些无聊乏味的唱段才是整部戏的灵魂。就像人生,看似平淡,却也有起承转合。
看着姐姐和妈妈相见的一刻,抱着哭。我默默的留给她们一段相处的时光好好说话。心中浮起一句: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世上有两种事情是不可推脱的,来了就是来了,一是爱情,二是老。纵使我们不动声色的老往,心老了,那些深躲心底的青涩早已变成苍老的绿,被时光慢慢雕刻着。绮年光影里,青春就这样远往。
送姐姐回家的路很长,我们慢慢走在路上,她住在偏僻的郊区,阔别人境。还是有说不完的话,她说:“农农,实在我们每个人都活的不轻易”。沉默了半天。是啊,永远不要往羡慕别人的生活,即使那个人看起来快乐富足。永远不要往评价别人是否幸福,即使那个人看起来孤独无助。幸福如人饮水,心里有数。
尘世之中,一个女人活得不污不浊已是难得,我们的内心都依然清静如莲,能在这尘光里温柔静好,非常满足。所有的追逐都是虚妄的,假如爱不能了,就做一个安静的人,哪怕孤独,由于所有的光阴,不仅仅是会老往,而是终将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