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往,别害怕
十八岁,应该是人生最华彩的乐章,但我的十八岁却是凄风苦雨,伤心偏用泪水洗的日子。那时候,我已在家里歇了一年的工伤,心底的寂寞与沉重是不问可知的。母亲害怕沉重的打击使已不愿示人的我孤独而颓废下往,便经常从家务中抽出时间,从本已不能再拮据的日子里抽出几毛钱陪我往看场电影散散心。那天晚上,母亲要为弟弟辅导作业,我的心却莫名其妙地被突如其来的坏情绪燃成了一团火,仿佛不跑出家门就无法压住胸中那个狂暴的恶魔。于是我向母亲要了钱,自己往看电影。
电影院离我家并不远,只十分钟的路。那天我到电影院时,电影已开场半个小时,由于不舍得也不甘心花钱只看半场电影,便决定回家。
固然没看成电影,有些懊丧,但心中那团狂躁不羁的恶火在深秋夜晚里渐渐肃杀的风中冷却了很多,也宁静了很多。于是我将右手的假肢插进裤袋,扬起头挺潇洒甚至还有点牛气地走出电影院的广场。冷风随意地撩起我的长发,我抬起左手轻轻将发丝拢在胸前,那一刻,宛若洗发液广告中的女模,闲适而自信,感觉好极了。
在广场与马路的拐角处,我看见一个大概和我一样没看成电影的男人推着自行车从我身边走过往,而后站在一盏路灯的背荫处,象等待着什么人。"好高的个子。一定在等女朋友。"这个动机只在我开始明朗的心空一闪间,我已从他身边走过并将那伫立的身影连同瞬间的闪念遗在身后的风里。行人未几,路灯仿佛劳作了一天的人们,疲惫地撑起昏昏欲睡的眼睛,看着匆匆赶回家往的路人。
不知不觉我已走进那条长长的胡同。固然这条通往家的胡同我已走过无数遍,可不知怎么,那天我一拐进往就忽然感觉脊背森森的紧皱成一团,两条腿仿佛吃了武林高手的"消魂蚀骨散",软软的踩不着地,一种深深的恐惧死死地攫住了我。果然,我的直觉没错。刚进胡同几步,我就闻声身后自行车哗哗地一阵乱响,有人推着自行车跑上来,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碰上坏人了!"我感觉自己的手心粘腻腻的,甚至能听到汗水奔涌而出的"咝咝"声;因惊恐而狂躁不安的心就要跳出喉咙似地一次次地向上冲刺着,又一次次被虚假的镇静压下往。我一步步如履浮云般机械地向前走着,但年轻的好奇心还是让我趁走路的摆动之机瞥了一眼身后的跟踪者。"天哪,原来是那个大个子!"
终于,那人按耐不住了,上前走到我的右侧来。小胡同不太宽,两个人外加一辆自行车再也没有富裕的地方了。在灾难逃!我尽看地想。这样想着,心里忽然就沉静了很多。于是,我没想做徒劳的躲避,依然高昂着头视死如回般与那个男人象一对恋人那样肩并肩地向前走往……
空气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我能清楚地闻声身边那个男人粗重而紊乱的呼吸……胡同很深,没有一丝亮光,仿佛永远走不尽似的。沉默,沉默——是爆发回是死亡?我感觉自己好象掉进了魔鬼的深渊。此时我为鱼肉,他为刀俎,我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我已身陷尽境!
然而,或许是明晰了自己的处境,在那一瞬间所有的恐惧都消失殆尽,我感觉自己一下子从虚无中落到了地面上。我发现那个男人实在并不高,尽没有一米八零的。假如我穿上高跟鞋,他还不一定有我高呢!而他尽对不会知道我是一个残疾人的。于是,我昂首挺胸不错离那人半步,已然坚实的步态甚至挟了挑战的意味!
那男人似乎终于抗不住,骑上自行车向前走了。我轻轻地松了口气,抬手揩往额上的冷汗;才感觉夜晚的风很凉,逶迤着钻进我已汗湿的身体,我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快步朝家里走往……
离家还有十几米的时候,忽然,躲在一条旁逸的小胡同里的男人又推着他那辆唏哩哗啦的自行车窜到我眼前。我吓得猛的后退了几步,险些跌倒。随即,我又一次镇静下来,由于在我抬起头来的一瞬间,看见家里热热的灯光仿佛正远远地召唤着我。我定了定神,积蓄起所有还能听我调遣的勇气和气力,开始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往。
那男人似乎愣了一下,在我就要撞到他身上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紧张得心都要呕出来了,脚步又一次悬浮起来,整个人就要晕倒在他身上似的。
男人终于应了我心底的那一丝侥幸,开始向后退往——他被我视死如回的假象震慑了!我强压住随着脚步的移动一次比一次剧烈的心跳,心中不停地祈祷:多走一步,再多走一步,我再喊叫,家里人就能闻声,父亲就可以出来救我了。
然而,我终极没有叫出声来,由于那个还不至穷凶极恶的男人又一次被我凛凛的脚步逼进了另一条更窄的胡同。在他钻进往的一瞬间,我紧跑几步,打开了自家的大门……
有了那次的经历,在以后漫长的日子里,无论遭遇怎样的艰难险阻,我都会告诉自己:走过往,别害怕!正是有了这样的信念,残疾的天空上竟也会飘起五彩的云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