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我住处不远，是一条并不算热闹的小街。街口总是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乞丐，一张沟壑纵横的脸，像是水土流失极为严重的荒山。两年来，他天天都会在那里，顶着一头白发，雨天的时候也不打伞，只在身上披一只大的黑塑料袋，显然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他很少说话，从不像其他乞丐那样低声下气地乞求，也从不用那双肮脏的手往拉路人的衣角，不给钱就不放你走。只是，他的眼神里有种浑浊的渴看和乞求，让你看一眼就觉得辛酸，忍不住就想要往摸口袋。
　　
　　口袋里没有零钱的时候，我总是绕道走，似乎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灰溜溜的。有时候走过往了，才忽然觉得希奇，我凭什么这样？但下次还是一样，不敢空着手从他身边过，感觉对不起他的等待。
　　
　　老乞丐的眼前总是摆着一只大号的铝盆，里面是零星的钱币。我留意到，那散乱的钢镚儿中间总会夹杂着一两张十元或五元的“大钞”，天天都是这样。我就很希奇，天天都有人这么慷慨地施舍吗？
　　
　　慢慢地混熟了，我就问他。他说，那些整钞都是他自己放进往的。我吃惊地张大了嘴巴，问为什么。他说，你见别人这么大方，你还好意思小气吗？我问他，那你为什么不放五十、一百的呢？他说，别人给那么多，你再给少了好意思吗？给多了又舍不得，干脆就不给了。
　　
　　那你为啥从来不张嘴向人要呢？我问，你跟他们要，收进会多一点儿吧？他说，你硬要，他会觉得你在抢钱；你不要，他就不觉得你讨厌，下次兴许就能给一点。
　　
　　我想想也对，又问他，为什么你总是坐在这里，不往别的热闹地儿转转？他说，你见过逮兔子的吗？满山都是兔子，那些背着枪到处跑的人从来都没有下网的人逮得多。我问为什么。他说，你跑的时候，兔子也在跑，你不一定撵得上。你坐在一个地方不动，那些乱跑的兔子总会撞到你网上的。
　　
　　我开始有点佩服他了，又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往人最多的广场那儿呢？他说，你钓过鱼吧？鱼最多的地方，钓鱼的人也最多。
　　
　　阳光下，老乞丐浑浊的眼睛里，有一种洞察世事、看穿人心的平静和淡漠。（文/孟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