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
八一晚上,一群退役老兵呼喝着饮酒,很热闹。
豪饮可催热血上涌,依稀忆及一二军旅生涯,醉回吹角连营?或许。
已记不清是哪一年开始的了,斗酒已成了老兵们聚会的主打节目。
老战友打堆,实在是一次情绪的开释,管你混得人模狗样有了一官半职,或是发了财成了款爷的,还是不如意过得艰辛的,大家一般高,谁也不敢装王,也不用看谁脸色:谁也不尿谁。谁还不清楚谁的那点底子?
刚喝了几口,今年的召集人老骆挺着大肚皮鬼鬼祟祟蹩过来,撅起肥硕的大屁股低声说道:老鹰,你到那桌往敬老向一杯。
放屁!他体面一些?要老子往敬他?喊他给老子过来!——这当然是玩笑,酒至中途时自然会分桌抱团互灌,巴不得放翻几个。这也是老规矩。但也不全是玩笑,大热天的,老向竟戴了顶旅游帽,靠!几十岁了还装啥酷?就算他向主任考察回来刚下飞机,也不用如此造作不是?我腹诽着,正谋划怎样好好收拾一下他。
老骆一张肥脸露出诡秘神色,凑到我耳朵前静静说:不是!老鹰,老向已得了肺癌,晚期。他戴个帽儿是遮落了的头发。
心忽地沉沉一颤,模糊了一下:这,又多一个了。
偷眼看老向,白净的脸上自若如常,浑不象一个快死的人。
就大约五年前吧,还没正经考虑过死的事,似乎死还很远远。但这数年间却死讯不断,常才听说某同学、战友患癌了,一般都是晚期,赶忙跑往看,外表并没啥大的差异,可短短数旬日后人都变了形,无一例外。
不是酸楚,也不是哀伤。一开始只是有一点点迷惑:好好一个人,也并不算老啊,昨天还是生龙活虎的,咋说没就没了?生命,原来如此脆弱。
端了羽觞,尽量带着笑走过往:老向,啥也别说,你喝奶我饮酒,来,干一杯。一扬脖子,一股热 辣直冲下喉。
一切已不需多言,也不用明言。
战友们轮番前往,都没有太多费话,一扬脖一杯,老向则举杯牛奶应下景。敬完后各回各座,该拼酒的拼酒,愿扯淡的扯淡,一如住常。
没有太浓的悲戚,一群老爷们,总不成围着他唠叨。既已不可免,说啥都是多余。等上过来月,再热热闹闹送他上山吧。
可究竟不能脱俗,哄闹中分明有一些沉重,热烈的斗酒声也没能掩住一丝惆怅,一丝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