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夜语
睡前看书有催眠的作用,可就在思绪趋于迟缓的时候,听觉却敏锐起来。
窗外有一种虫叫,不,是有几种虫叫此起彼伏,相互呼应。每一种叫唱有其特殊的音调与节奏,耳朵可以分辨,文字却难以形容。那是一些我们还未破译的语言,于它们却交流畅快。在白天,这些声音被边沿了,而夜的宁静使它们成了主角。我发短信告诉哥哥:窗外有蟋蟀。哥哥亦未眠,答曰:哪能,是瞌睡虫。实在是什么虫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的夜曲听来如此舒缓,固然不懂其歌词,但自然的韵律足以陶冶心神。
夏夜的虫叫比较温顺,若是飒飒秋风听来则是另一种滋味。“初淅沥以潇飒,忽奔腾而砰湃,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其触于物也,(鏦鏦)铮铮,金铁皆叫,又如赴敌之兵,衔枚狂奔,不闻号令,但闻人马之行声。”这段话是欧阳修对秋声的生动描绘,读之如临其境,不由悚然。越过千年的秋风,仍在文字中神似如初,欧阳修的听辨能力非常好,其表达能力亦令人难以企及。
有时候,我觉得月光的流泻也是有声音的。在乡村,晚上10点之后,逢着月明是非常美妙的事。与城市的灯火通明、歌台舞榭不同,那是一个富有禅意的明净世界。乡间的房前屋后通常栽种着一些树,以龙眼树居多。月光从高处倾注而下,碰到枝叶后洒落满地光斑,声音就在光与影的碰撞和变幻中荡开。风来之时,叶片翻起摩擦,树下光影摇曳,有迷离缥缈之美。行走其间,如漫步时光之上,诗意盎然。
若是雨夜,则可听及花草们的窃窃私语。不要总是被雨淋湿了情绪,靠近草木会是另一种韵味。院子里,微张的玫瑰花并没有沉睡,紧致的花瓣中间,仿佛有一种声音要冲透出来。有句童谣唱出了它的心思:“下吧,下吧,我要开花。”墙脚下,随意丢弃的枇杷核已长成小苗,青绿的叶片昼夜伸展,“我要长大,我要长大”的声音让人不忍心将它拔除。撑把小伞,蹲在花丛,感觉花草们都在拔节生长。细雨沥沥,其润有声,你听到吗,那是春天的呼唤?
声音最丰富的,当属书架。厚度不一的书籍,也经常发出呐喊,在华灯初上的时候,或在我偷懒与之疏离时扑面而来。那是一种类似武侠中的千里传音,明明那么真切,却寻不着具体的方位。而一旦靠近,声音就分散了,“我讲哲理”、“我吟诗词”、“我励志”、“我保健”……没有争执,但声声进耳。吸引我靠近些,再靠近些,最好把它捧在手心,聆听它的聪明与深情。
还有一种声音经常不期而至。只要你不说,就没有人能听到它,但你却能清楚地感知它的内容。它是真实的,或使人惭愧,或让人自豪;有时令人痛不欲生,有时让人幸福甜蜜;可能引人神伤,亦能激人奋进……你一定倾听过的,那是来自心灵的声音。它来如春梦、往似秋云,仿佛不着痕迹,却拥有神奇的气力,足以改变我们的人生。
仔细倾听,夜并非毫无生机的沉寂,而是布满各种律动的丰富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