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江南
序
江南,烟雨。画船,斜桥。
过往种种,又在一年春至雁回时远往。
天青欲雨,淡柳生烟。
洒落在青石板上的如愁雨丝,是遗落千年的秘密。
残留在水墨清词里的梦境,是风化成石的曾经。
那一年,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那一世,断肠曲断,江湖梦远。
一江春水,打乱了谁的轻狂年少?
东风如剑,斩断了几轮隔世经年?
春将老往,你却未来。而我,将守着承诺,静待花开。
又是一年江南烟雨如梦,他醉倒在月影朦胧中。都说往事如风,转瞬即空。可是,为何心里会涌上阵阵钝痛?若尽情一醉,可否金风玉露梦里相逢?——题记
一、?梦起·梦里依稀似旧年?
三年前,江南,烟雨楼。
那时正是江南光景最盛之际,莺歌燕舞,日热熏人。绣帘环佩的画船在净水微澜里摇荡着隔世经年的幻梦云烟,飘忽若羽的柳絮在碧空无垠下缠绵成倾城尽舞的落雪无痕。一梦繁华,醉了春烟。
当时年少春衫薄。他一袭白衣,从关外抱剑而来,斜倚在青石展就的拱桥上,眉角飞扬着凛冽轻狂。隔江相看,是兀立在凌波碧水上的烟雨楼。红帘轻舞,香气袭人。绵软的歌声徘徊在水面,久久不尽。他微眯着眼,清亮的眸中透出一丝精光。扣紧了手上的紫芒剑,他足尖轻踏水面来到楼前。
烟雨楼,素有天下第一大青楼之称,地处扬州城的中心,繁华阜盛,天下无双。正所谓烟花三月下扬州。此时的烟雨楼在水汽氤氲间别有一番风情。步进门中,里面的奢侈喧嚣令他不禁微皱了下眉。但随即他便被一阵琴音吸引。隔着一幕纱帘,隐约可见一名女子端坐抚琴。琴音清泠,若冰裂玉碎。雪色的纱帘迎风微舞,如同撩人心魄的美人舞袖。女子一身素衣,低垂着头,隔着些间隔,面容看不真切。风中闲引一抹平淡的幽香,如兰暗放。他的手刚抚上纱帘,就听到琴声陡然急促,如飞流瀑布。恰在此时对面隔间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他心下一叹,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握紧了剑,他快步走向对面。
待他走后,弹琴的女子忽然指尖轻舞,止住了拨动的琴弦,琴音戛然而止。她缓缓站起身来,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在一个雅致的厢房内,杯酒倾斜,血色飞溅,一片散乱。一个蓝衣长袍的中年男子仰面倒在地上,脸色铁青。一眼看往,身上并无明显伤痕。厢房外面围满了人,嘈杂喧闹。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满脸惊恐,瑟缩在一旁,随后由旁人扶着退出了厢房。他刚想上前跟住那女子,就听到耳边响起一阵柔媚的声音:“这位公子看着面生,不知如何称呼?”他回头一看,见那女子虽已不再年轻,却别有风情,料想应该是老鸨了。他淡笑着答道:“在下舒扬,云州人氏。初来贵地。不知这里发生何事?”老鸨闻此不动声色地说道:“公子既然来此,就该尽情地寻欢作乐。别的不该管的就别管。来人,给舒公子叫上楼里最好的几个姑娘。别说的我月娘冷落了客人。”“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在下先谢过月娘。”随即舒扬被两个女子挽着上楼了。
舒扬一边和两个女子饮酒调笑,一边不露声色地探听出了死者的身份。原来那人乃是当前江湖风头最盛的揽月堂的副堂主。联想到此番的任务,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也许,应该尽快联系大师兄。这样想着,他目光一沉,恰从微敞的门缝中看到一个人影一闪而过。他迅速点了两个女子的***道,拿起桌上的紫芒剑追逐而往。
一直到了城郊,但见树林阴翳,唯独不见半个人影。看来对方果然不能小觑。刚刚在那个厢房,他直觉那个受惊的女子身手非同一般,却不料轻功竟如此之好。那么,自己的跟踪又怎能逃脱她的视线?一念至此,他朗声道:“既然将在下引来至此,为何又迟迟不现身?”
“不是告诉过你不该管的事就别管吗?既然你要来送死,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凌厉的掌风劈空斩下,来人正是烟雨楼的老鸨月娘。舒扬横剑格挡,剑花漫天,冷光乍现。斗得畅快处,又几个女子从四方出击,其中一个就是刚才他跟踪的那个女子。数条绸携同时抛出,将他牢牢缚住。他足尖互踏,凌空飞旋,劈剑连斩数条白色绸带。细丝从空中飘落,如雪轻飏。
“好小子,果然有几分本事。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我也舍不得杀你。”月娘媚眼如丝,似嗔似笑。舒扬冷冷一笑道:“恐怕你一早就存了杀我的心吧?”他将目光凝聚在紫芒剑上,眼神睥睨。是的,他故意显露自己的佩剑,为的就是引蛇出洞。而对方也没有让他失看。然而,究竟年少气盛,临战经验不足,他没料到对方竟对他使出卑鄙手段。一时大意,将月娘洒下的药粉吸进鼻中。全身顿时绵软无力。此时几支袖箭凌空射来,他躲闪不及,连中数箭。血花绽放在白衣之上,妖冶而诡异。倒下往的时候,他感觉天在旋转,树叶飘零不止,仿佛连时间也变得绵长。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升起了阴霾。细密的雨丝洒落在林间,无声地侵进土壤中。雨水和鲜血将一身白衣浸染得斑驳不堪。一阵细碎的脚步渐渐逼近,在幽谧的林中不断回响。夜渐渐深沉。而这晚,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夜。
二、{梦里·唯恐相逢是梦中?
似乎一直在做一个绵长的梦,梦中火光冲天。全身像被烈火炙烤,灼热而疼痛。忽然一股清冽的泉流缓缓注进,熄灭了无边的炼狱之火。他微微睁开眼,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今夕又是何夕。进眼处是一间布置简单的小茅屋,一名紫衣少女从屋外轻巧走进。她蛾眉轻敛,肤白若雪,一身烟紫色的纱衣随风摆舞,灵动中浅躲着一丝娇媚。
她将端在手中的药放在桌上,柔声道:“你醒了?快喝些药吧。”“是……你救了我?”他的目光始终锁在女子身上,苍白的俊颜上看不出一丝表情。“我前几天上山采药,看见你倒在地上,就找人帮忙将你带了回来。”少女说话时睫毛扑闪扑闪的,很是动人。“这么说,我已经昏迷好几天了。”他喃喃低语,好似已经忘了眼前的少女。“我叫苏泠音。你呢?”少女坐在桌旁,双手托腮,眼中柔波婉转。舒扬回过神来,眼神也变得柔和了少许,说道:“在下舒扬。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此后一段时间,他在茅屋住下静养,伤势也渐渐好转。山间的日子简单而安宁,只是这种生活对于踌躇满志的少年来说,无疑是种束缚。那时的他尽对想不到,当时的束缚,竟会成为以后永生也无法抵达的奢看。
时常他会将泠音带到茅屋顶端,相倚着坐在上面,看月升日落,远山近水。青山不老,绿水无忧。可是他的眼中,却流淌着无尽的哀伤。有时候他模糊觉得,时光似乎凝聚了。泠音喜欢缠着他讲他到过的地方,以及他的过往。然而舒扬却并不愿多谈,只是轻轻拥着她,面色复杂。
直到有一日黄昏,泠音说要问他个题目,却是未语已先羞。很久,他听到泠音甜软的声音响起:“舒大哥,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子?”他凝看着她清澈明媚的眸,沉默了很久。然后给她讲了个故事。
天山之上,有一天山派。以剑立派,剑法卓尽。每过十年,会有十名***带着使命下山历练,脱颖而出者将会成为掌门亲传的***,并有机会修炼“流风回雪”四式剑法。这对于每个天山***而言,无疑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而他,就是此次是个***之一。
而在西域,有一杀手组织,叫做天尽幽冥。经过数十年的发展,势力已经遍及中原。他此次的任务,就是寻找天尽幽冥在江南的据点。
大约一个月前,他在追查之时碰到一个天尽幽冥的女杀手。她戴着面具,只有那双眼睛,格外明亮。两人在一个山头大战了一天一夜,难分胜败。嗜武之人,棋逢对手,又怎能不令人心潮澎湃?那时,他几乎忘了对方是敌人。可是对方却似乎要将他置于死地,出招狠决而凌厉。他不得不奋起反击。出于一种少年心性,他用剑挑破了女子肩头的衣服,想看到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容貌。女子看着他带着邪气而傲倨的笑,有一瞬间的失神。而这时,他已经将剑架在她的颈脖上。在黑夜中,两人目光胶着,衣袂在风中翻飞。
“你没有杀她,对吗?”泠音的声音打断了舒扬的回忆。他看着远方,眼神缥缈,似还沉醉在那时那刻。“当时放她离开的时候,我并不知为何。而今想来,也许,这就是你所说的喜欢吧。”
泠音听后一阵沉默。她侧头看着舒扬,见他半边脸隐在暮光中,迷幻而虚无。想伸手往触碰,却似乎远不可及。沉寂蔓延在他们四周,日已西沉。很久,她听到舒扬低低的声音继续道:“当我那日走进烟雨楼,听到那阵琴音,我的心告诉我,那就是她。很希奇的一种感觉,固然从未见面,却已倾心。可是,我却不敢掀开帘幕,由于再见,注定还是对手。”
泠音脚下不稳,差点摔下屋顶。舒扬及时拉着她,将她带了下往。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欲言又止。两人凝眸对视许久,终是没有再说话。只是那晚,他们都夜不成寐。平静的表面下总是暗躲着波涛汹涌。有些事明明知道会发生,还是无可避免。或许,这可以称之为,宿命。
三、?梦碎·几次魂梦与卿同?
很久以后舒扬会想,若是当时他们都假装不知,是不是就不会分离?怪之怪,彼此都太明白。只能由着命运之手的翻云覆雨,推至悬崖边境。
他们在山间过了一个月余,表面刻意维持的圆满平静终于被打破。这天泠音忽然问舒扬,若是让他放下一切,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他是否愿意。舒扬平静地反问她,你呢?是否又愿意放下?泠音苦笑。果然他一开始就怀疑了。似乎知道她的疑问,舒扬说道:“你的身上,一直有一种独特的幽香。或许你自己也未发觉。”泠音不免自嘲地想,作为天尽幽冥的泠音主上,居然有如此致命的破绽,果然是不可原谅的失误。
泠音背对着舒扬,淡淡道:“你既放我一次,这一个月就算我的偿还。今后你我各不相欠。你走吧。”
“我想,已经来不及了吧。”舒扬低低地笑着,脸上是无所畏惧的轻松淡然。
泠音转过身,见月娘已带着一组杀手包围在茅屋外。“泠音,我是让你来监视他的,你却放他离开。难道,你想背叛天主?”月娘扭着腰走进屋内,千娇百媚。
泠音嗤笑道:“凭你,恐怕还无法对我发号施令吧。”月娘在天尽幽冥乃是奔月主上,与泠音分属同辈。
“是么?那这个也不行吗?”看着月娘取出的天尽令,泠音刹那间变了脸色。见此令,如见幽冥天主亲临。看来天主对她已不再信任。
“天尽令?似乎看起来不错,借来玩玩。”说着舒扬便上前欲夺天尽令。月娘一边和舒扬相斗,一边对着失神的泠音命令道:“泠音,杀了他!”泠音将暗躲在茅屋中的天尽琴找出,纤纤素手飞快地拨弄着琴弦。琴音能扰人心神,冲破内力,使人经脉尽断而死。在烟雨楼,她便是如此隔空杀死揽月堂副堂主的。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必杀特技,却要用来对付他。舒扬腹背受敌,如此缠斗渐有不敌。心里暗骂着大师兄怎么还不来。
这时一阵开朗的笑声由远及近:“二师弟这一个月的山间日子过得不错啊。否则也不至于这么晚才通知我。”
“大师兄,你再晚来一点,就要给我收尸了。”舒扬笑骂道。
“是吗?我还以为我的师弟无往不胜呢。”天山派大***李慕山说道。正说着他已飞身来到屋前,和月娘交上手。屋外另有天山***十几人,与天尽幽冥的一干杀手交锋。
泠音忽然停下抚琴,对着舒扬问道:“你早知有此日,所以一直利用我将计就计吗?”舒扬深深地看着她,决然道:“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我们何尝不是互相防御?今生,你我注定会是对手!”
泠音低垂下头,低低说道:“是啊。我们注定是敌人。”她扬起一抹尽美的微笑,从天尽琴中抽出一柄剑,挥剑迎上舒扬。舒扬只听得她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话,自己的剑已经贯串她的身体。同时她的暗箭刺进了月娘的胸前,在她胸口绽放出一朵妖娆的玄色曼陀罗。那抹笑颜定格在泠音尽美的脸上,竟成永远。她说的是,快走!来生再见!他早该想到,天尽幽冥应该还有后招。此处的缠斗还未分胜败,另一批杀手已渐渐逼近。相持下往,对己方不利。
看着月娘已死,幽冥杀手一阵骚乱。趁此时机,舒扬让李慕山带着天山***离开。而他则带着泠音的尸体,不知所踪。这是天山派和天尽幽冥第一次正面交锋。双方各有损伤。此后十年,江湖中天山派与天尽幽冥的征战从未中断。而被称为天山最有潜质的***柳舒扬,始终没有再出现。只有李慕山知道他为何失落。
三年后,城郊。孤冢。暮春雨。
世事浮沉,如梦初醒。他捧着一壶酒,一饮而尽。
横手吹笛,笛声悲泣。暗惹无穷愁绪。
杜鹃啼血,梦断情尽。
花落,春尽。
附上曾经写的一首歌词。此文为歌词的故事版。
断肠谣
又是繁花开早江上青烟袅
指尖青丝缠绕松下闲子敲
醉把明月同邀
春愁留待酒浇
柳絮飘飘暮雨潇潇
雨打帘外芭蕉对镜娥眉扫
寂寞空庭花凋素手图画描
碧落黄泉相远
玉笛吹不成调
路也迢迢梦亦静静
起舞轻影弄碧霄紫芒劈空剑出鞘
断雁西风悲寂寥云破梦碎冷侵晓
依稀倚栏回眸笑此情此恨何时了
断肠桥下月光照魂兮梦兮共缥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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