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一日，我在网上浏览新闻，忽然看到联合组建的洪江古商城文化旅游产业有限公司已正式进主洪江古商城，将致力于更好地保护洪江古商城，开发旅游文化资源，重点修缮、挖掘、提升、推广、营销洪江古商城。对此，我甚感欣慰，此乃洪江之机遇，古商城之欣喜，商道文化之大幸矣！

　　时光荏冉，岁月如梭。算起来，我离开古商城所居住的窨子屋，也快有40多年了，但我仍然忘不了居住窨子屋时的快乐时光，忘不了在那迷宫式的小巷中穿行的童真之趣，但是更让我忘不了的是那窨子屋的小小晒楼，是那很窄小的一扇看世界的窗户，是那一方别有情致却很有念想的小小天地！

　　在古商城的窨子屋内，大多都建有一个晒楼，这是窨子屋的建筑形式及特点决定的，也是南方多雨湿气较重所决定的。窨子屋均为四合院式，外墙为高高的封火墙，墙內是木质结构的堂屋和厢房，墙内屋頂则从四方成比例向内中心低斜呈小方形天井，以便釆光透气。窨子屋多为两进两层，也有两进三层或三进三层的，三层上南北向有天桥连通。由于庭院幽深，为了弥补阳光的不足，也便于透风透气，于是大多窨子屋都建有一个晒楼，平时可在这里晾晒衣物，远看风景，读书学习。

　　晒楼一般建在窨子屋后院上楼的屋頂上，也就是在最高一层的屋頂上开出一个天窗，在天窗的四角耸立起四根或六根屋柱，悬空再架四根到六根横梁，展上木板，头上再盖上人字形屋架，展上铮亮的黒瓦，四周做好木栏杆，这样一个简单且实用、大小六七个平方米左右的晒楼就建成了。由于晒楼建在屋顶的悬空高处，四周的高墙连着高墙，屋檐挨着屋檐，黒瓦接着黒瓦，都一目了然，清楚可见。当然，其它窨子屋顶晒楼上的消息及风景，也都历历在目，纷纭杂沓。另外，上晒楼的楼梯也是比较窄小和陡峭的。两层窨子屋的晒楼，需要三层楼梯共42级台阶才能到达，三层窨子屋的晒楼楼梯则需新增一层10级台阶方可到达。上晒楼时不可直身，只能俯身，且需手扶楼梯方可登上，可见登晒楼的不易及不安全，因此一般家庭都严禁小孩攀登晒楼。

　　二

　　攀登晒楼固然不易，但晒楼的作用却是比较明显的。由于窨子屋四周封闭，采光较少，透风不足，于是屋内光线较暗，气流不畅，特别是春天雨季来临时更显湿润。现在建了晒楼，加上前院的水天井，以及建有的旱天井，窨子屋的透风透气能力大大加強，屋内的吸光往湿作用也明显增强。这样，窨子屋四周封闭，安全可靠，清幽舒适，且又冬热夏凉，透风透气，便成了王侯将相、豪门大户、商家巨贾的首选和至爱，也成了地位、名声及身份的显赫昭示和象征。

　　此外，晒楼的另外一个主要作用就是用来晾晒衣物了。那时，能够修建和居住窨子屋的都是一些大户人家，家庭人口众多，几代几房同居，加上长工佣人丫环，天天换洗的衣物不计其数，再加上是人工手洗拧干，便都显得湿漉漉的，更需要到晒楼上往晾晒吹干，以便尽快干好收捡。当然，晒楼上晾晒衣物的效果也是极佳的。这里四无遮拦，阳光充足，透风透气，往往一天一夜所晾晒的衣物均已干透，便由佣人丫环早早地收起叠好尽回各处。由于上下晒楼比较陡，佣人丫环们也是比较辛劳的，她们上下楼梯都非常谨慎，小心亦亦，深怕摔倒。有时遇上大洗，衣物床单被子一大摞，便相互扶持、你护我拥，手扶楼梯，肩扛手提，艰难地爬上晒楼，以做好当天的事情。

　　由于窨子屋的安全可靠，经久实用，又有更多的窨子屋陆续建成投进使用，从而吸引和带动了更多的豪族权贵，商家巨贾，小商小贩，工匠艺人，前往洪江，经营生意，活跃市场，置地建房。一时间，洪江经济发达，实业兴旺，集散货物，商贸活跃，歌舞升平，灯红酒绿。这样，便有了洪江经济的兴盛、繁华及富裕，有了家乡古商城的雏形和由来，有了“小南京”的雅称和故事！著名文人沈从文先生在《湘西》一书中关于“常徳的船”中曾写道“在沅水流域行驶，表现得富丽堂皇，气象非凡，可称为巨无霸的船只，应当数洪江油船”。据***十九年（1930）统计以及***二十二年（1933）《中国实业志》记载，当时洪江的货币流通量居湖南第二位，仅次于省会长沙。由此可見，洪江当时的繁荣和富有是客观存在也是极为罕见的。

　　三

　　隨着洪江经济的不断发展和拓展，洪江的窨子屋也建得越来越多，越来越豪华和气派。同样，晒楼也建得越来越多越好。可以说，在新的年代下晒楼除了晾晒衣物，还被赋于了新的功能和作用。比如说一天生意下来，头昏脑胀，身心疲惫的主人或家族中人便可上到这里吹吹山风，看看风景，亦或手捧闲书，静心阅读一番。甚或一些商务事，家庭事，煩心事，都可在此细细梳理，慢慢思量，认真斟酌。所以说，它也是一个静谧、清幽、僻闲之处，是一个闹中取静、静中有定，定中有思的禪悟所在，更是一个叱咤商界风云、捭阖天下属谁的方寸之地。因此，晒楼虽小，它见证着历史的变迁，社会的兴衰更替，家族的复兴败落。

　　同样，在“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往留无意，看天空云卷云舒”的日子里，我也经常在想那过往的岁月，在这小小的晒楼上，那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姨太小姐，肯定也少不了到这里思绪飞扬、远看风景；苦读经史、吟诗作对；甚至谈情所爱、卿卿我我；更免不了山盟海誓、天老地荒，演释出一代接一代的才子佳人、公子小姐们的爱恨情仇、生死离别！就像那孟姜女和范喜良，梁山伯和祝英台，白素贞和许仙，崔莺莺和张生，以及罗密欧与朱丽叶等的纯洁、凄婉而又动人的爱情故事，催人泪下，长存人间！

　　历史无情，岁月如梭。尽管白云苍狗，沧海桑田，昔日古商城的兴盛繁华已不复存在，窨子屋的住户也早已物是人非，新老更替；但窨子屋依旧，屋顶的晒楼仍在。只不过窨子屋更显苍老，陈旧和斑驳，晒楼则更加破敗、残缺和愰动。假如不抓紧时间修繕和维护，这些明清时期的古建筑，古商城的商道文化遗产及实物资源则可能断送遗尽，不复存在。庆幸的是这項工作現已开始，不要多久整个古商城就一定能修复如旧，重現本来面貌和风彩！

　　当然，我也记得我们家住在育婴堂原油商老板徐荣昌的窨子屋里的情景：这栋窨子屋为三进二层，堂屋和厢房都很宽敞，地面除进门处和水天井展着青石板外，其它堂屋、厢房及旱天井展着的是木地板。同样，在窨子屋的屋顶建有一个晒楼。记得从懂事起，大概是七八岁的样子，我便经常陪着母亲到晒楼上往晾晒衣物，晒些干果，将做好的淹菜放到太阳下爆晒等。稍长大一点，则背着父母，经常静静地爬上晒楼，远看远处那苍翠如黛、烟蔼层岚的嵩云山峰，近覌高墙连绵、黒瓦成片的窨子屋群，以及四周晒楼上的风景和故事。再长大一点，便在僻静的晒楼上静静地阅读书刊、黙黙地感悟人生，认真地思考未来。当然，也更忘不了在晒楼上的春天品花，夏天听蟬，秋天尝橘，冬天看雪的生动情景及浪漫！

　　四

　　当历史的车轮进进到二十世纪下叶，現今社会也进进到了一个崭新的时代。机械、电子、通讯、铁路、航空、石油、化工、互连网等新产业，新技术、新工艺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争相发展，方兴未艾。科学技术的日新月异促进了物质文明的发达，产业革命也大大开发和促进了人类先进技术的发展及普及，创造出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得多的财富，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空前的快捷便利，也使人类得以以大自然主宰者的姿态顾盼自雄，超然自得。殊不知过度的开发和索取，正在蚕食和毀灭着人类美好的家园！

　　同样，居住在窨子屋中的現今社会的男女老少，特别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一代，也喜迎科学技术革命的到来，充分享受和依靠着现代产业技术给人们生活带来的快捷便利，纷纷购进不同型号的各种电器设施，如电视机、电饭煲、电子炉、电冰箱、微波炉、洗衣机、电脑等。当然，作为现代家庭的女主人们，则离别了人工手洗衣物的时代，充分享受着洗衣机省心省时省力的便利，大大地减轻了家务劳动的负担和支出。特别是洗凈的衣物甩干后，可就近就便用竹槁晾晒，省往了过来爬上爬下晒楼的辛劳及不安全因素，也渐渐地淡忘和阔别了晒楼。对此，我不知道是该庆幸和祝贺，还是该难过和悲哀，亦或是漠视和茫然！

　　当今的世界，是一个高速发展、光怪陆离、纷纭复杂的世界。而现实社会的现状则是：市场竟争越来越激烈，金钱至上的观念日益深进人心，住房丢脸病难读书难等各类社会题目交织在一起短期内很难有所好转，工作的压力越来越大，工作的节奏也越来越快，再要想窨子屋生活的人们继续向过往那样用手工洗淨衣物，然后再爬上爬下晒楼往晾晒和收捡，显然是不可能的了，有的只是如何快捷、如何便利，如何省时。毕竞，在現实生活中，生存是第一位的。如改革开放之初，深圳特区就第一次响亮地提出“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口号，奏响了中国走向市场经济的进军号；如“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的警语则尽不留情地鞭挞和激励着人们不断地拼搏和进取；如“逆水行船，不进则退”的名言则被无数成功或失败的事例及人物演释得淋漓尽致、绚丽多彩！

　　是的，生存究竟摆在第一位，沒有生存，哪来生活？沒有生活，又哪来生命？生存生活生命三位一体，缺一不可，互为依存，互为作用，又互为条件。因此，居住在窨子屋的人们紧跟时代，与时倶进，适应形势，改变生活，渐渐地淡忘和阔别了晒楼，这也是历史的必然，社会的进歩，生活的艰辛和无奈！

　　五

　　在現实生活中，晒楼的一些功能和作用，随着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及普及，以及快节奏的现实生活条件下，已无可奈何地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是，晒楼的一些基本功能和作用，不管在什么年代、什么形势、什么条件下，都还是存在的，也是不可忽略和否定的。特别是相对于不同的人群，不同的对象，更不可一概论之和简单处之。如窨子屋的吸纳阳光、透风透气；退休闲住在家老人的晾晒衣物、悠闲瞭看；新生一代晚辈的刻苦攻读、孜孜不倦等，每月逐日每时地在一个个的晒楼上不断地重现和上演，也给了饱经风桑、历经艰难的晒楼一个最基本的肯定和诠释。

　　作为我来说，固然年纪已老，但对晒楼的怀念和感恩一直未减，并且随着年纪的增长，这种感情还越来越浓洌和醇厚！不是吗，尽管岁月无情、风华不在，但晒楼的苍扑及身影却一直牢牢地萦绕在我的心间，叩人心弦，久久不肯离往。我想，晒楼是沧桑的，它伴隨窨子屋而生，和拍着古商城的心律同跳，見证了历史的变迁，经历了世事烟云的熏淘，也看多了过来大的家族家庭家人的复兴起落、盛衰更替；晒楼是平凡的，它普普通通，平平凡凡，不管天晴下雨，地冻天冷，风狂雨骤，冰雪复加，它总是黙黙地屹立在那里，挺立着痩弱的胸膛，顽强不屈，充分地展示出自己百折不饶而又坚韧不拔的性格；晒楼是无私的，它默默无闻，朴实无华，从不与院墙比高低，也不与盆花争艳丽，不求索取回报，但求无私奉献，只要有人登楼，它就会感到满足，只要有点作用，它就会灿烂无比，它用它的精神鼓舞人间，它用它的生命回报大地！

　　我这篇怀念和感恩晒楼的拙文就要结束了，也不知道贫乏的语言、貭仆的表述、思绪的稚嫩是否能把我的感情表达清楚，但晒楼的沧桑、平凡、无私是客观存在和伫立在那的，它仍然将向以往那样，当春天来临时，用生命的本能为方寸之地精心打扮；当夏天到来时，用苍劲的身躯抵抗烈日炎光；当秋天顾盼时，用喜悦的心情收获金秋送爽；当冬天降临时，用土壤孕育着新的生命和希看！

　　

　　嵩云樵子

　　二0逐一年六月三旬日于洪江 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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