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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花指(七)

作者: 芸在肩上 来源: 网络转帖 时间: 2011-11-26 阅读: 在线投稿
  ——从此俱是异乡人,相见更无因。

  请问你:你是不是也在寻找什么?

  你有没有,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小径,或站在黄昏夕阳里的窗前,或打开电脑移动鼠标,或安静的听着一首音乐,看着一本书籍,你的心,渴看能找到一个让你喜悦停驻的方向。

  你有没有,一个人忽然谁也不告诉,往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旅行?走在异乡的黑夜,或住进异乡的旅馆,推开窗,四看高楼或者小屋的灯火,你的心,希看能从中找到一个可以庇护你的回宿。

  不知道所有人,是不是都感觉自己生命里缺少了什么?所以一直也都在寻找。

  宫崎骏的动画《千与千寻》里哪个小女孩叫做千寻,她丢失了自己的名字,直到有一天与白龙一起找回了它。

  《风云再起》里这段音乐叫做“雪千寻”。我始终不知道它为什么取这样一个名字?电影里的东方不败,并没有在雪中独行的场景。到是让我想到了《红楼梦》里宝玉最后一次露面,正是在雪影纷飞之中。他跪倒向贾政拜了四拜,就随了羽士和尚往了。贾政拼命追赶,也追赶不上。

  我想,用这一段音乐配那一副场景,正是最合适不过了。

  音乐之中,雪花漫天飞舞,宝玉一个人,光头,袈裟,穿过市井,走过荒野,越过山河,一直在向前走,一直在雪中,身后那两行脚印无穷长的一直延伸。

  他当然是在将黛玉追寻。

  可是,第一天在荣国府中相见,宝玉摔了宝玉,便是为他们的爱情写好了结局——美好,却不能圆满。

  这一场爱,有情有义,固然曲折坎坷,却更见真情,只是却注定是不能善终。任使两人发狠说“我回家往。”,“我跟你回往。”。“我死了。”,“你死了,我做和尚。”,也终究是如同红楼里的一场梦,一声惊雷,猛然回头,潇湘馆里,人往楼空。

  唯一成真的是:黛玉真的死了。宝玉真的做了和尚。而残忍的是,两个人担了爱的名,却得不着爱的实。

  也许真正的爱本来就是虚幻的,它不在人间烟火里,只能在三万英尺的高空,做出一种浪漫美好的翱翔的姿势。它不在于长相厮守,而在于念念不忘。所以,爱了,就好。可是,假如相爱却不能在一起,那就是一种悲伤,对吧?

  假如,黛玉真的嫁了宝玉;假如,荣国府没有被抄家;假如宝钗,三春,湘云都一直在,就让她们在大观园里,逍远快活一世……

  可是,嫁了宝玉的是宝钗,荣国府被锦衣军掠夺得惨不忍睹,三春,湘云,各自纷散。大观园里落红散乱,曾经的繁华逍远,痴心痴缠,敌不过一棵野草的生命力。

  幸好,黛玉死了,否则我真想不出曹雪芹该要做出什么交代来将她安排?

  可是,活下来的人呢,一无所有后,要怎么活下往?人有记忆是挺好的事,会记住自己最亲爱的人,记得回家的路,往到多远,也不会迷失。只是,当你找不到自己最亲爱的人,你回到家,家里却空无一人,而记忆一直在将你提醒,你曾经拥有过他们,你能做的只能是:痛彻心扉。

  “记得当年花下时,深夜,初识谢娘时。水堂西面画帘垂,携手暗相期。惆怅晓莺残月,相别,从此隔音尘。如今俱是异乡人,相见更无因。”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原来实在不过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到最后一个在黄泉路流浪,一个在红尘中挣扎。任使走遍千山万水,寻遍这茫茫人海,相见,除非是在那个红楼的梦里,否则,没有任何可能。所以,宝玉,我们也不必再提你们已经散场的爱情了。

  写上面这首词的人叫韦庄。据说他的爱人被一个极其野蛮霸道没素质却有实力的人抢往了,而韦庄太温柔太有素质却没有任何实力,那个人要杀他就像眨眨眉毛一样简单轻易。于是在一番衡量之下,韦庄只能在思念里,残烛下,阑干前,写下这样一首思念的词。

  而那个女子,在看到这首词后,选择了尽食而死往返应。

  从此真的成了异乡人,相见再无因。

  不知道韦庄有没有后悔过。假如不写这样一首词,也许天道有循环,恶人必将遭天谴。终有一天将还君明珠,无因变有因。

  就像韩翃与那柳氏。

  实在世界上的很多事都是发生于偶然的,从来都没有约定过,只是偶然,你经过这里,我也恰好途经,于是就熟悉了。韩翃跟柳氏就属于此类。物以类聚,骨子里类似的两个人,一遇上那肯定便是像装了磁铁一样的相互吸引,眼睛里“咝咝咝”的就闪出火花了。真正是“天不尽人愿,故使侬见狼”啊。于是就在一起了。

  以后所有的光阴,就都理所当然的变得无比美好了。白天有白天的快乐,晚上有晚上的幸福。起风有起风的乐趣,落雨有落雨的味道。一脚踏进了泥坑,脏了鞋袜,尖啼声也是娇憨而可爱的。正如同朱淑真所描述的那般: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进怀。最是分携时候,回来懒傍妆台。更直白一点就是如同《大内密探零零狗》里阿狗说:“洋人的招式是先唱歌,然后再接吻。”美丽喊一声:“哎呀,跳过唱歌的部分吧。”就扑过往了。

  可是在天地之中,人显得那么渺小。在命运的车轮下,又显得那么弱小。而快乐跟幸福似是没有设防的城,发一声喊,就破了。

  忽然之间,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的不只是李隆基两口子的霓裳羽衣曲,还有千千万万个家庭的春宵美梦。兵荒马乱里,惊惶奔逃时,离别失散就像漫天飞扬的尘土一样最平常不过。

  命运要将两个人分开时,真的是很残忍且无所不用其极的。在电影《向左走,向右走》里,金城武跟梁咏琪一直都只是一墙之隔,能清楚的听到对方淋雨感冒后的咳嗽声。却不知道那个人就是自己不小心丢失苦苦要寻找的人。他们一直在错过,在地铁上,在公园,在桥上桥下,在熙熙攘攘的人海,他们只要喊一声对方的名字,就能得到回应,可是他们却不能知道实在心里的人,就一直在自己身边。

  而韩翃和柳氏,老天爷干脆将他们分开了千里万里之远。

  韩翃回不得长安,只能托身于平卢节度使军营之中。

  柳氏弱小女子不敢离开长安,又害怕被乱军污辱,只得剪断了满头青丝,将脸涂成了锅底色,人不人鬼不鬼的躲进了尼姑庙里往做了宅女。

  一个苦苦等待长安城内能传来爱人的消息,一个苦苦盼看长安城外能响起爱人鞭马而来的奔驰声。而实际情况是,韩翃驰马在四起的烽烟之中,要往的却是与爱人南辕北辙的方向。即使座下马知道主人的心,也无法奋蹄一路向西。腥风血雨中,柳氏如同惊弓之鸟深躲寺庙里,不敢对任何人泄露自己的消息,即使佛感动于她的昼夜祈求,浊世之中也无法将每个人都逐一顾及周到。

  就这样,渺无音信,生死不知。而安史之乱,一乱就是八年。不时能听到一些相识的名字被深深刻进了墓碑,每一次都让两个人悲切不安,生怕,自己也已经是生离,死别。

  只是,我们都知道苏武的故事,他说:“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回,死依长相思。”结果一别就是十九载。她那里知道他一直在大漠牧羊,还以为早已葬于黄沙,于是再醮了他人。又那里知道十九年后,他白了发须回来,还是那样执着的要将她寻找?

  所以,我要继续将你等待。我要继续将你寻找。除非,亲眼见到你的坟头,长满了青草。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亦应攀折他人手。

  八年后,战乱稍平,韩翃第一件做的事便是差人奔赴长安将柳氏寻找。只是,他写下了这样一首诗: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活着?假如活着,八年过往了,也应该已经跟了他人了吧?

  我不是抱怨你没有等我,你一个弱小女子,浊世里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应该理解尊重的。我只是心里悲痛,人生那么短,我们在最美好的时间里,却就这样错过了。可是我还是要来寻你,只为想知道你的消息,即使将听到你已经在别人的身边,由于你是我此生永远的牵挂。

  也许真是情可动天,早已习惯了翻云覆雨戏弄凡人的神也动了慈悲恻隐之心。于是拨开层层云雾,放一道惊雷,电光之中闪现出柳氏惊魂难定的身影。

  得知韩翃一直还在思念着自己,看着他写下的这样一首诗,柳氏又喜又悲,忍不住也没打算忍地放声大哭。也写了一首诗回复韩翃:杨柳枝,芳菲节。可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

  看着杨柳一年又一年芳菲着,我们却一年又一年的离别着,我也已经一年比一年的老往了,难再复那年的青春娇美样子容貌。假如你能再回长安来,也会嫌弃我老不再爱我了吧?

  我也不是抱怨你,不懂我为你守候的心历经了多少磨难?这个世界如此躁动不安,什么事情都真的是可以发生的。看到你派人千里迢迢的来寻我,我怎能不了解你的真心意?我只是幸福之中不禁忍不住还跟哪年一样要向你发嗲呢。

  得知柳氏的消息,韩翃当然是欣喜若狂。立即再派人往接柳氏。只可恨老天爷脑子进了水,忽然要像唐僧取经一样要给他们也安排下一些磨难。半路上一个回纥番将沙吒利斜刺里杀了出来,一看柳氏真是如瑶台仙子下凡尘啊,就抢回家往当老婆往了。此人可不是冒名顶替的李鬼,手里有兵有将,当朝天子都是不敢往惹的。而韩翃派的人不是能调动天兵天将的孙悟空,也不是能过五关斩六将的关云长,那些如狼似虎的回纥兵冲杀上来,立即就弃了马车自己逃命往了。也没脸回往见韩翃了。

  这下真应了韩翃自己写的诗:亦应攀折他人手——可见有些话是不能乱讲的啊。是要遭应验的啊。

  可怜韩翃还不知道自己遭了报应,预备好了新房红烛,锦被香枕,买了胭脂红妆,要将这失往的八年时光好好补回来。却左等右盼,眼睁睁看着日头都落了很多个西山头往,柳氏却还是如同那朝阳没有爬上东山头来。

  可以找千百种理由来安慰自己等一分钟再等一分钟再等一分钟,可是再多的理由也抵抗不下时光流逝里***的一次次被揭露。一切又似回到了八年前,那次我们失散后就没有了消息。这次,我们又失散了吗?难道又要再来一个八年?老天爷,你待我是不是太残忍了点?

  不过话说回来,老天爷还算是对得起他的。有一天居然让韩翃在路上碰到了柳氏坐的马车:才明白章台柳真的攀折在他人手。只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回纥兵是天子花钱请来打叛兵的,气势嚣张得跟自己是天子的老子一样。韩翃并不窝囊,可是也没有无畏到无知的冲上往怒喊:“TM的那是我老婆,快还给我。”

  伤心气苦的韩翃梦游一样失魂落魄的回到军营。恰好军中同寅正在吆五喝六不识愁滋味的开怀畅饮。韩翃现在那怕是月中嫦娥端了美酒来劝饮也是没得心情的。但是人家来拉他进席不往显然又台不会做人。只得独坐一角如同秋风中的秋叶跟秋枝,无比萧杀。但是君莫愁君莫苦君莫悲,老天爷既然给你打开了一扇门,他就总是会给你一些东西的。

  那个叫许俊的虞候在欢娱之中瞥见了韩翃的悲伤,于是上前询问:“兄弟,你有什么不快乐的事吗?”

  一个沉醉在悲伤之中无主无见的人被人关心之后,一定是不至于嚎啕大哭也会泪光莹莹的,也会像溺水之人看到一根浮木一样的要伸手往抓一把。韩翃声泪俱下,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这个许俊,应该是如同鲁智深一样的人物,最听不得见不得世间不平事,立时怒发冲冠拍案而起,叫韩翃写了凭信,奔腾上马。直奔狼窝而往。

  也是他们运气好啊,正好沙吒利带人出往打猎往了,许俊快马加鞭冲进沙府,用不容置疑刻不容缓的急切语气高呼:“将军病倒了,快叫夫人往看护!”

  估计呆在家里的那些人都是没什么见识的老弱妇孺,居然就这样被他骗到唬到,引他往见了柳氏。柳氏一见韩翃的凭信,立即假戏真做,火急火燎的随了许俊奔出沙府,以近乎光速的速度奔回了军营。

  于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两个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事过经年,无法确定这个故事是真有其人,还是只是小说家言?只是得以流传千年,说明自古至今,到更远远的未来,我们的心里,都是一直在寻找,寻找一个伴,一个家,寻找两情相悦,寻找白头偕老,寻找一个圆满。找到了,心才会安,才会稳。

  想起三毛。她独自往了西风不相识的异国,在那里找到了她的大胡子爱人。他们的爱在沙哈拉沙漠里得到了圆满。然后,又在地中海底被沉没撕裂。从此与荷西成了异乡人,相见再无因。

  于是在一个安静的夜里,三毛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那一年我十六七岁,看了一本叫《一死惊天下》的书。其中关于她自杀的猜测跟评论很多。但是我现在只记得或者说只愿意记得一个女孩说的话。她说:“她是太想念荷西了。她是往找他了。”

  在阳世,已经确定无法与荷西相遇了。就连一个相像的人都无法碰到。于是,她决定往阴间往看看,往碰碰运气。也许,他还没有循环,她一往,一找,就找着了。以后,或者一起循环,做夫妻做姐弟做兄妹做两棵站在一起的树都可以。或者,就在那里找个地方,生活下往。

  忽然想到宝玉,为什么只是往和尚?

  多希看人死后灵魂可以不灭,只是由于这个世界挤不下这么多人了,所以,我们必须要搬一次家,往另一个世界继续生活。 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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