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蚂蚁
下午天气好得不得了,天蓝得很远远,雪白的云如丝如缕地在蓝色的背景上勾画着只有它自己明白的图案,太阳淡淡地洒下来,明亮而温煦,微微的秋风带着山林的清香轻轻拂过,远山近树都有一种水墨画的意韵。正在享受假期的悠闲,带着孩子来到不远处的一个小广场上玩。广场上已经有一些人了,几个小不点儿在滑梯上滑出一串串清脆的笑声;几个半大的孩子在比划着悠悠球,最近电视动画把这个小玩意儿炒得神乎其技;还有几个老人淡然地坐在花坛边上,看着孩子们玩耍。孩子骑着小单车,很快就融进他那个年龄圈子里往了。我也向一处开着紫色菊花的花坛走往,预备坐下来看看天上的云和风中的柳,看看日渐沧桑的山林,还有那座山峰上高高的铁塔……繁忙的工作中忽然插进来一个不算短的假期真好,不必强迫自己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人便觉得非常伸展,精神和肉体都这样。
花坛里的花草已经开始衰退了,有不少枯黄的叶子飘落在干净的土壤上,只有几棵刚刚栽种不久的白菜绿得泛出油亮亮的光,烘托着几丛随意生长的紫菊。一群黑褐色的大蚂蚁在大理石坛沿上匆匆忙忙地奔走着——很大的蚂蚁,身上的每一个肢节都很清楚——偶然相遇,便很快地舞动触角,不知彼此在传递着什么信息。
非常喜欢这样的情景,生生死死的事物,都在热和的阳光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快乐抑或忧伤都从心底自然地发生,包括我现时对无所事事的满足。
许是受了孩子们的感染,看不懂那群蚂蚁不知为什么而奔波,竟然生出一丝久已匿迹的顽劣之心。随手从花坛边揪下一根狗尾巴草,用软软的绒毛往赶蚂蚁,希看能将它们理出个秩序来,或者能像部队一样整洁划一地迈着步伐前进。然而很难,当绒毛刚刚接近蚂蚁的触角,它们便立即改变了方向,似乎原来也没什么目标随意地走走,现在碰到障碍,也便随意地改变了方向?这让我很不满足,我觉得不论作为人还是作为物,总应该坚持点什么才好,哪能说改变就改变了呢?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往拨弄好了!当时我在心里就是这样对蚂蚁说的。可是我想要蚂蚁坚持什么呢?自己也不了然。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往说吧!”一直以为这是一句很英气的话,生活中也确实由于这句话而摆脱过很多纠缠不休的事情。可是,最近听到一位朋友使用这句话而受到的评价时,我不得不对这句话进行新的审阅。人家说他总是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往说吧”,他却不知道他走自己的路时,往往让别人感到无路可走!我也有过这样的心态:走自己的路吧,让一切是是非非像车后的烟尘慢慢落定。可是我却没有想过,当我尽尘而往,别人是否还睁得开眼睛,是否还有路可走。
这个发现让我产生一阵淡淡的恐慌,由于我似乎忽然明白,一直以来宣称“走自己的路”,实在并不明了自己要往哪里走,还坚持横冲直撞地往前走;一直以来宣称“让别人往说吧”,也并没认真往想别人为什么要说,只是一厢情愿地堵住耳朵不听人家说什么罢了,也许人家并非指责我走自己的路,只是在提醒我不要占道,给别人留下一点路。
拿着狗尾巴草站起来,不再往干扰蚂蚁的行程,以为它们会很快建立起新的秩序,竟然已经不可能,那些蚂蚁依然匆匆忙忙地走,匆匆忙忙地舞动触须交流着什么,但已经不像原先那样从容——显然,它们交换的信息已经不再是哪里有食品,或者哪里有好玩的东西,而是哪里有危险!——一个平静的国度,就这样被一根软软的狗尾巴草给搅乱了。
满心歉意,却不知道如何帮蚂蚁们的忙,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它们。不远处有一阵音乐传来:……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冷……赶紧抬起头来往找孩子,唯恐他也由于什么缘故走得离我太远。
太阳已经落得很低了,余晖满天。天气依然很好。